
实话说,我算不上王菲的铁杆歌迷。可偏偏是她那首英文歌《Eyes on Me》,像个 stubborn 的程序,在我人生的播放列表里驻留了二十多年,删都删不掉。
这一切的源头,要追溯到妙峰山下的新东方。大学毕业,我独自一人在北京新东方学校,全力准备托福和GRE考试。我和许多追梦的年轻人一样,为了出国留学而奋斗。那日子过得像钟摆,规律,但也无聊。我的旁边住着一位从重庆来的陈姓同学。他白白净净,总是沉默寡言。每当我路过校外的电脑房时,总能看见他。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查资料或收发邮件,而是在全神贯注地...玩游戏,主要是《拳皇97》和《最终幻想》系列。而我,偶尔也会去玩一玩《FIFA 99》。
我们本是"君子之交淡如水",直到《最终幻想8》横空出世。他念叨着要去中关村淘光盘,而我正好也想"下山"去透透气,于是便一拍即合。很幸运,我们买到了(虽然是盗版的)。在电脑房里,当他把盘塞进光驱,屏幕上CG动画开始播放,一段歌声毫无防备地撞进我的耳朵时,我感觉周围的一切瞬间失焦了。那声音清澈、高亢,带着一丝遥远的空灵。
"这歌……谁唱的?"
"王菲。" 他眼睛盯着屏幕,回答得云淡风轻。
那一刻,我之前对王菲的所有印象都被格式化了。原来她的声音,还可以这样直接地、不带任何拐弯地击中人心。我立马又跑去海淀,终于在一个音像店买到了带这首歌的磁带。在之后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晚上,这首歌一直伴随着我。
那年为了备考,春节我留在了北京。大年初一的晚上,寒风在北京的胡同里打着旋,我给家里拨了个电话,因为第二天是我爸的生日。往年此时,我应该正在家里。电话里,也不知哪来的勇气,我对他说:"爸,明天您生日,要不,我给您唱首歌吧?"
于是,我就在电话这头,清唱了这首《Eyes on Me》。我爸在电话那头沉默地听着,估计满脑子都是问号,心想这小子在北京是不是读书读傻了。我当然知道他听不懂,但当时的我,也只能用这种现在看来有点傻气的方式,去表达一份最真挚的祝福。
如果说这首歌的前半段是独奏,在理想与乡愁间回响,那么它的后半段,则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,迎来了一声轻柔的和鸣。
2003年2月某日,我入职大唐电信的第一天,别的同事都被各部门助理热情地领走了,唯我形单影只地杵在大堂,活像一件无人认领的快递。就在我怀疑自己快要在大堂里长出蘑菇时,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:"请问是XXX吗?"
我猛地一抬头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辫,随着她歪头的动作,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弧线。我看清了她的脸——很白净,一双眼睛亮得惊人,好像能把整个大堂的灯光都吸进去。当她确认是我,便笑了起来,嘴角上扬,右边的脸颊上旋出一个浅浅的酒窝。就在那个酒窝出现的一瞬间,我感觉我的大脑"嗡"地一声,所有关于"我是谁、我在哪儿"的哲学思辨都瞬间清空,只剩下蓝屏。
她就是我们部门的助理,小YAN。
小YAN是个极好的姑娘,耐心、开朗。我们这种技术男,填报销单经常错漏百出,她总能笑着帮忙搞定。有一次我出差回来找她报销,不知为何,那天她身上的香味特别好闻,我脑子一懵,手一滑,把她桌上一个很别致的咖啡勺碰掉摔碎了。我当时吓得心跳都停了半拍,第一反应不是道歉,而是手忙脚乱地从准备报销的钱里抽出五十块,非要赔给她。她一直摆手说不用,但我还是硬塞了过去,那份窘迫至今记忆犹新。
一个人的周末在北京难免无聊,公司便成了我的据点。那天,我照例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蹭网,把《Eyes on Me》的音量开得很大。没想到那天小YAN也来了,她循着歌声走到我工位旁,眼睛亮晶晶地问:"这首歌真好听,是谁唱的?能发给我一份吗?"
我当时的感觉,就像是自己珍藏的宝贝被人发现了,兴奋得不行。立刻从《最终幻想》讲到王菲,滔滔不绝,恨不得把这首歌的族谱都给她介绍一遍。后来,我用公司邮件把MP3传给了她,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,我总能看见她也戴着耳机,安静地听着同样的旋律。
再后来,我离职,和老同事吃饭时开玩笑,说起小YAN这位公认的"白月光",还扬言要约她吃饭。没想到同事当真,第二天就打电话过来说小YAN就在旁边。我在电话这头尴尬得恨不得当场隐身,只能硬着头皮把玩笑变成了正式邀约。她很爽快地答应了,说正好有些学英语的问题想请教我。
只是,生活总有太多"后来没下文"的故事。不久,大唐从北四环搬到了遥远的永嘉北路。北京这么大,我们在地图上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,那顿饭终究是没吃成。
前些天,我在Nintendo Switch上重新购买并下载了《最终幻想8》,当那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时,那些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的画面又清晰了起来:妙峰山下的奋斗,电话里为父亲献上的跑调祝福,还有小YAN脸上,那个带着酒窝的明亮微笑。
这首歌,就像是一个存档点,储藏着我最"生猛鲜活"的青春。那些故事里没有荡气回肠,只有一些笨拙的认真和发自内心的情感。但这就够了,不是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