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人这一生会听很多歌,有些像风,拂面而过;有些则像刻刀,在时间的深处刻下印记。
辛晓琪的《两两相忘》于我,就是这样一首歌。今天下午它一响起,我的世界便被拉回到大学时代,和那个早已消失在人海里的兄弟一起。
故事的起点,在大学校门外的电脑房。对当年的我们来说,那几乎就是"第二食堂"和秘密基地。我,外号"大哥熊"(这个外号的来历以后有机会再说);我的两个铁哥们,一个是东北来的"卷毛大个",高大壮实,像座铁塔;另一个是江西来的"大黑",瘦高,黝黑,笑起来牙齿很白。把我们三个焊在一起的,就是游戏。
那时的电脑还是486,运行速度很慢。我们玩《红色警戒》,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默契:开局各自闷头发展,憋上几百辆坦克,然后拉到地图中央,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。一局下来,一晚上就过去了。那种缓慢积蓄力量,最终一决雌雄的快乐,是现在任何快节奏的游戏都无法给予的。
后来电脑升级了,我们又迷上了《毁灭公爵》。在游戏里用缩小枪把对方踩在脚下,或是用冰冻枪把人打成一地碎冰,这些简单的快乐,让我们常常忘了时间,以至于宿舍关门了都回不去。
为了玩得更自由,也为了所谓的"独立",我和"卷毛大个"一拍即合,在校外合租了一间小屋。"大黑"虽然没出钱,但也几乎天天都来,成了我们的"常驻嘉宾"。三个年轻人,常常天南海北地聊到深夜,有时聊得兴起,半夜还经常跑出去打游戏。我和"卷毛大个"特喜欢在睡前下一盘围棋。他的棋力远在我之上,我下不过,就常常在棋盘上耍些小赖,眼看要输,便找各种借口悔棋,常把他气得哭笑不得。
就在那个小屋里,一个普通的夜晚,我们通过收音机,第一次听到了这首歌。
我们有睡前听电台的习惯,那晚,在一档夜间节目里,这段旋律毫无预兆地流淌出来。"拈朵微笑的花,想一番人世变换,到头来输赢又何妨……"
一首歌放完,我俩都没说话。
过了一会儿,"卷毛大个"轻声问我:"大哥熊,这歌叫什么?"我说不知道。他又补了一句:"真好听。"
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首歌的背景,直到后来买的音乐光盘(盗版)里恰好有它,我们才知道了歌名。从此,这首歌就成了我们的后半学期的主题曲,去机房的路上哼,在房间里也放,好像要把旋律刻进那段时光里。
毕业,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分水岭。
我和"大黑"因为都在北京,他读博,我工作,所以联系很多。我们一起吃饭,在北京的街头溜达,延续着大学的情谊。
而和"卷毛大个"的联系,却渐渐断了。大概是2007年,他不知怎么找到了我家的座机号,给我打了个电话。我们聊了很久,他毕业后回了长春,后来又觉得生活太安稳,辞职去了广东。那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。之后,电话号码变更,社交软件兴起,我们却再也没能联系上。后来的毕业10年同学聚会,他也没有来。
再有他的消息,是在QQ空间里,偶然看到他写了一篇纪念母亲的旧文。那一刻,我很想找他,跟他说几句什么,可我翻遍了通讯录,才发现,我们之间,只剩下了一个灰色头像和无法拨通的旧号码。
直到那时,我才懂了《两两相忘》这首歌 - 原来对我和"卷毛大个"来说,它不仅仅是一段旋律,更像一个预言。那些在大学里最亲密无间的友谊,那些在出租屋里共享的时光,真的就在毕业之后,慢慢地、无可奈何地,相忘于江湖了。
生活推着我们不断向前,有些人和事,就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响着特定旋律的昨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