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周末的午后,儿子突然登录不上他的Minecraft服务器了。
为了帮他重新验证,我不得不去证明我就是这个账号的主人(也就是我就是我)。神奇的是,MFA的验证邮箱居然是一个阿里云邮箱。
更准确地说,是雅虎中国邮箱的"转世灵童"。当年阿里放弃雅虎,我的所有青春记忆,便随着一纸通告,被强制"移民"到了这里。从那以后,它就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城,再也未曾踏足。
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输入密码,屏幕上赫然出现的"登录成功",那一瞬间,我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登录邮箱,更像是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座尘封古墓的大门。
近7000封邮件!
这个数字让我有些恍惚。从2000年到2014年,整整14, 5年的时光,像一部超长篇的个人断代史,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,在我眼前徐徐展开。
指尖在鼠标滚轮上轻轻滑动,一封封躺在收件箱里的邮件标题,像一幕幕快放的电影镜头,带着颗粒感的粗糙,却又无比真实:
那些年辗转于AIA、惠普、摩托罗拉、盛大的Offer和离职信,每一次选择,都曾以为是人生方向盘的一次急打,如今回看,不过是旅途中几处无伤大雅的拐弯。
和老同事们插科打诨、互相吐槽的邮件,那些早已模糊的玩笑和八卦,突然又在脑海里上演,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。
还有父母用邮件发来的老照片,像素不高,甚至有些"发黄",却是我记忆里他们年轻的模样。
当然,最让我感慨万千的,还是那些关于复旦MBA的邮件。
我甚至翻出了好几张入学时的合照。照片里的那个我,眼神清澈,嘴角挂着一丝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。再看看镜子里如今这个眼神里写满"客户、KPI、娃"的油腻中年大叔,嗯,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,而且是专业屠宰,刀刀精准,童叟无欺。
有一堆邮件,详细记录了我们MBA商务英语课的第一次小组项目。作为小组长,我帮大家选了个极具挑战的动物保护题材——《海豚湾》(The Cove)。我们几个背景天差地别、每天被工作折磨得四脚朝天的同学,硬是凑在一起排练。我扮演导演,其他人分别扮演潜水员、环保主义者……我们用着蹩脚的口音、"煽情"的演技,把一场严肃的演示,搞得像一出先锋舞台剧。
现在想来,那份投入和纯粹,傻得可爱。 没想到,我们最后竟然拿了全班第一。那种不为任何功利、只为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的快乐,竟成了日后职场生涯里,最奢侈的念想。
翻着翻着,一封来自2007年的邮件里,是我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女的照片,粉嫩嫩的一小团,被小心翼翼地抱在襁褓里。而就在前几天,她刚刚结束了人生中重要的一战——高考。
一转眼,我的儿子也已经12岁了。那个曾经只会跟在我身后,用乐高搭出奇形怪状"飞船"的小不点,现在已经能和我面红耳赤地顶嘴和"扯犊子"了。
14年,真的只是弹指一挥间。
人们总爱说,人生如戏,岁月如歌。以前听到这种话,总觉得是无病呻吟的陈词滥调,透着一股子过来人的油腻。但当这7000封邮件,像一份详尽的"前半生数据报告"铺在我面前时,我似乎有些感受到这句话的重量了(又来了...)
我们常常焦虑于未来,悔恨于过去,唯独忘了给"现在"一个好脸色。我们总想着攀上更高的山峰,却忘了欣赏沿途那些不起眼却闪着光的风景。
其实,人生哪有什么恒定的顶峰或谢幕呢?我们不过是在时间的长河里,体验一场又一场的"限定版"演出罢了。那个在复旦校园里高谈阔论的我是限定版,那个初入职场、莽撞天真的我是限定版,如今这个为儿子游戏账号折腾的大叔,同样也是我自己的限定版。
这些"限定版"的自己,或许笨拙,或许天真,或许犯过傻,但他们共同构成了这个独一无二、无法复制的我。那些回不去的时光,也并非只是让人徒增伤感的"过去",它们是燃料,是坐标,是让我们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,依然能鼓起勇气,自嘲一句"嘿,这破游戏还挺有意思",然后继续玩下去的底气。
毕竟,这场名为"人生"的RPG游戏,最精彩的部分,永远在下一关。
好了,不得瑟了,得去告诉那小子,他可以继续他的游戏了。
希望他以后,也能像在游戏里一样,勇敢探索,不怕失败,把自己的世界,搭建得比老爸的更精彩。